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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随风擂金鼓,月影伴身下朱楼(六)
这场风波很快平靖,封堵院门的卫兵荷枪而去,正院内先生太太们毫无察觉,依旧语笑喧哗。琴笛鼓声伴随着婉转清丽的唱腔,唱的正是扬名海外的梅派新戏——《天女散花》。只见梅老板身着宫装式仙女服,腰部束宽片粉荷绣箍,马面上同样彩绣荷花。粉白色的荷花被湖蓝色侧褶裙环抱着,左右两片,各镶饰杂色飘带。但见他踩着花梆子碎步,袅袅向前,缤纷的飘带款款飞动,忽将长绸回手一扬,人已卷在缭绕的蓝粉色长绸中翩翩飞旋着。又一个鹞子回身,两条带子游曳合一,未及落地,便分挽做两个螺旋纹。向下使了个卧鱼身段,妙目剪水,含情回眸,气顺声稳一句唱腔。台下观衆早已看痴,这时方醒豁过来,喝彩声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像海面上忽然拨起的丈高浪头,訇訇然劈落下来。
不一时,一折唱完,有听差来延请入宴。宴会厅里摆两桌,一桌燕菜席,一桌鱼翅席。老太太坐在上首,蒋梣年同几位奉系中年高德勋的世叔丶世伯分坐两侧,几个甥侄辈後生坐在下首;另一桌上是几位姨姑太太,项三小姐作陪;老太太上房里同样摆两桌,招待小姐们和高官眷属,几个老姨太作陪;四合院里摆宴八桌招待其馀族中亲眷;北楼里几十桌流水席,供督军府里各类执事官长丶提调丶卫戍兵饮宴。
一会儿,厨役们嚓嚓走成几排,向大厅内进菜。先上四干果:榛子仁丶酥杏仁丶甜核桃仁丶顶心瓜子;再是四鲜果:香蕉丶柑橘丶菠萝丶荸荠,四凉盘:清蒸鹿尾丶生菜龙虾丶火腿松花丶鲍鱼龙须;最後十二道热菜:一品燕菜丶云片银耳丶蟹黄鱼翅丶葱烧海参丶虎皮鸽蛋丶玉带鲤鱼丶一品莲子丶金龙戏凤丶当朝一品丶喜庆全家福丶福寿一品锅丶一品山药。
这里肴馔进毕,衆人已传杯弄盏,拉扯谈笑。郁婉心里原本乱糟糟的,又挂念着鸣凤,因被项三小姐拉扯着,只得到後院里混了一回。几个老姨太都是富贵场中纸醉金迷惯了的,苦于这几年有孝在身,只得百无聊赖地空捱了许多日子;如今又有这样饮宴交际的机会,自然是如鱼得水,满面春风,浑身的交际才能施展不及,也无暇管顾其它。郁婉见此间情势,珍馐百味,金玉万千,自觉格格不入,用了几口饭,便寻个空子退了出来。
一出正院,热身子教冷风一扑,更觉寒冷,瑟瑟的秋风撩起肩发,将盈盈笑语送进耳畔。郁婉停下来,伸手拢了拢领口,举步径出仪门。不想门外正停着一辆别克汽车,一位身着军服的官长背立在银杏树下,一听见声音,极迅捷地转过身来,恰与郁婉四目相对,便向她问候道:“你好,沈小姐。”
郁婉微怔一下,笑说道:“杜副官在这里。这个时候,这样行止,想必又有急务。”
杜懋平笑道:“是有一件急务,领了督军的命令,将梅老板送回寓所。”
郁婉讶异道:“怎麽梅先生竟在别处下榻?”
杜懋平道:“沈小姐不知道吗?梅老板一向不喜与军政界人士来往。”
郁婉笑道:“这又奇了,既然不喜欢和这些人来往,怎麽又来这里唱堂会戏呢?”
杜懋平笑道:“沈小姐的逻辑有些奇怪,好像所有事情,都只为喜欢才去做,不喜欢就不用做了一样;其实大多数的事情,喜欢也不能做,不喜欢也必须做。更何况,蒋督军对梨园界人士一向礼敬有加,梅老板宾至如归,即便不喜欢,也谈不上十分讨厌。做一件不十分讨厌的事情,便能少做十数件深恶痛绝的事情,这是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任谁都算得明白,何况梅老板那样精明的人。”
郁婉阖垂着双眸,静默不语,半晌,方擡头道:“我是一个最糊涂的人。”
杜懋平一愣,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婉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自己糊涂,糊涂在以己度人,以为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的糊涂。”
一时间两厢无言,恰有凄清的干风在白淡的高天下一掠而过,银杏叶子像金箔的碎屑一样乱纷纷洒落下来。杜懋平忽地就有些失神,恍惚间只听郁婉向他道:“怎麽这许久也不见梅先生的身影?”
杜懋平下意识应道:“梅老板打点行头向来细致,没一个钟头断不能够的。”
郁婉笑道:“你既知道,如何又早早地跑来这里吹这许久的冷风?”
杜懋平募地醒转过来,笑着说:“所以才遇到沈小姐,恰好把这件东西交到您的手上。”说着,探身到汽车中,取出一只小木匣子。
郁婉怔忡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接过匣子,将匣盖半啓,又合上道:“杜副官的相助和不疑,郁婉记在心里,感佩不尽却又无法偿还,只得白白领受。”
杜懋平微怔一怔,方朗声笑道:“沈小姐多虑了。如果让受者有愧,那便是施者的过错了。”
闻得此言,郁婉面上微露讶异之色,继而粲然一笑,方要开口,有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喧嚷的谈话声由远及近穿墙而来。两人同时侧首,又对视一眼。郁婉笑道:“既然如此,虚言谢意反倒辜负杜副官的赤诚相待。郁婉心中记下,这里别过。”
杜懋平颔首以应,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背影。
郁婉本来穿着彩线绣花的裹身旗袍,极富丽的一种,然而外面却罩着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领口翻开,尖尖的倒垂三角,直插进胸口,露出里面一支绮丽的嫣红色芍药;然而这些杜懋平是看不见的了,他只能看见她黑色的背影——衣服是松松大大的,腰带却扎的很紧,下摆被风折出一角,向一侧偏斜着飞。她在那里走着,淡白色的天丶白灰色的地丶灰褐色的树干,树干上冠着黄灿灿的银杏叶子,像明丽的迎春花,只不过,随便呵了口气便散了,散的满天乱纷纷的,无数只黄蝴蝶一样,在她身後凌乱地飞着。
杜懋平呆呆地站了一晌,门内的笑谈声逐渐远去了。他有点怨恨,不知道是怨恨墙内笑谈声的突然出现,还是怨恨这声音的突然消失。总之,这点燥热的烦闷和心底一点冷冷的歉疚遇合到一起,化作白而温的水汽,终于消散于无形。
灰白色的路上已不见有人的身影。杜懋平低头自思了一会儿,又背手候立了大半晌,方见梅老板推门而出。梅先生体态微腴,圆脸长目,儒雅中可见风骨,亲善中不乏清介。
杜懋平趋前几步,几步开外,又凛然立定,向梅老板道:“先生辛苦!先生技艺冠绝京门,蒋督军赞叹不已,几次地叮嘱我代他向您致意,又听说尊先师曾立下规矩,出堂会不可留宿官邸行辕,督军既对梨园行十分礼敬,便绝不肯强人所难,所以早半月前就命人在外滩料理出一栋独宅,请您移步,那里布置倒还雅洁,起居饮食尽可放心。”
梅老板见杜懋平言谈举止全无兵匪痞气,措辞文雅恭敬却是威势逼人,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一个军阀副官竟能老练至此,且今日这番波折,所接触的十数个人,皆是处事不惊,兵无匪气,将有将风,奉军上下整肃至此,其志向之大,恐怕已不在江北。想到此处,忽觉得汗毛倒竖,只隐约觉得天下两分已不可能,南北交锋势成必然。如此想着,不由得便在心中叹息那曲中所唱,真真是“两个功名字,千古兴亡事”,位高权重者,往往为着人心不足,平地里又掀起许多的血雨腥风,乱呶呶争权攘利,四海皆然自古如是。
梅先生脑海里自顾自地思想着,汽车早已行驶到了街上。街上行人不多,黄包车拉着摩登的先生小姐,或是读经尊孔的老爷丶歌厅卖笑的妓女——统一坐在散发着霉污味道的油布帐篷底下,面无表情地远去了。
一个瘦瘠伶仃的小贩,站在深秋的巷口,嘴里吆喝着“炒白果”,大木铲子握在手中,灵活地运着手腕,左一下,右一下,甜腻的香气,由乌黑的一口铁锅中,渐熏到寒风里。“香—香,糯—糯,银白果,铜白果,要买的,一个铜板买六颗,一个铜板买六颗……”那声音在甜蜜的奶白色烟雾中缥缈着。
一个老汉,缩着脖子袖着手,浑浊的眼睛闪着恶毒的精光,贪婪地偷吸几口白汽,咂一咂嘴巴,自顾自地走去了……
不多时,汽车驶到了外滩一座红砖洋楼前,喇叭的锐叫催开了紧闭着的铁门。一个粗手大脚的老妈子一路小跑着出来,殷勤地接过梅老板手中的皮箱,躬身微笑道:“嗳,请请,梅先生请。”
梅先生惶惑地望那老妈子一眼,转入门内,忽地呆怔了一下,只见院里散立着四五个精壮汉子,虽是车夫仆欧扮相,神态举止却分明是警署便衣。
杜懋平道:“这里没有杂人游走,清净得很,先生可高枕无忧。”
梅老板先是怔忡了一下,随即了悟。从警署里调人护卫本是一件正反皆可言说的事情,既能巧言保护,又能行监视之实,前者若说为敬重之故,後者便是赤裸裸的威胁。想到此处,张口欲言,却又含而未吐,半晌,方说道:“鄙不过是梨园行一擅弄末艺的伶人罢了,何劳费心。”
杜副官募地一笑道:“先生是大艺术。督军曾私下里对我说过,‘当权者是要遗臭万年的,先生则可流芳百世’。”
梅先生立在庭院中,终于没有再说什麽。杜副官向那老妈子使了个眼色,老妈子会意,手里拎着皮箱十分轻便地“嗒嗒嗒”跑进楼去。
杜副官转过头来,十分自若地向背立着他的梅先生扬眉一笑,开口道:“先生好好休息,某便不在此搅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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