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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无奈皆因错从此与君绝相思八（第1页）

万般无奈皆因错，从此与君绝相思（八）

不知过了多久，郁婉逐渐睁开双眼。她的大脑已经麻木无觉，四肢百骸轻飘飘的，好像已经融进了空气，唯有胸腔内像是坠着一杆千钧重的秤砣，将她的五脏六腑坠成一团，一团模糊。

“沈小姐！沈小姐，你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医生，医生！你快来看！”

嘈杂的声音在暖融融，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弥散开，接着就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小姐，请您张大眼睛。”

“小姐，呼吸。”

郁婉根本无力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睛被两根指头扒开，一道白光射进瞳孔，同时胸口冰冰凉的，被压上了听诊器。

她动了一动手指，才感觉到手背上插着的注射针头，正向血管里输送着药液。

“郁婉，你觉得怎麽样？”

她恍恍惚惚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担忧与关切。她把脸转过去，止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倾到雪白的枕上。天下之大，她从此再没有了归处，她忽然意识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正从她的生命里抽离，从今以後，她就只是天地间的一缕游魂。

“郁婉……”那人欲要开口，却又只是叹息了一声，只听她轻声叫了句“素鸣”，便是两个人向病房外走去的脚步声。

“可醒了？四姨娘。”门“吱嘎”一声开了，项三小姐的声音飘了进来。

“才醒……正检查呢，先到外等一等。”

门轻轻地合上了，又是一声细微的“吱嘎”声。

“沈小姐，您还头疼吗？请您张嘴让我看一看。”

郁婉睁开眼睛，站在病床前的正是上午才与她见过面的克里斯医生。

“沈小姐，您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多虑丶动怒丶情绪激动。”克里斯开口道。他的高鼻梁笔直地伸向前方，嵌在鼻梁两侧的蓝色眼睛深凹进去，显得深邃而又不免有些严肃。

郁婉阖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她听到克里斯操着一口流利但仍带有浓重洋调的中国话向几个护士交代着什麽，又听到小药瓶相互碰撞发出的冷脆响声。过一会儿，这些声音都渐弱下去，慢慢归于寂静。

她咬紧下唇，双目紧闭，终于能够泪如泉涌。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团圆”不过是母亲撒的一个弥天大谎，她无法料想那晚的种种情形，更无法责怪他们的无情，她只知道，她的父母在死亡面前，选择了比生命更为珍贵的东西。她尽可以放纵那漫天匝地的哀恸将她吞没，将生命也交付出去，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哀毁骨立，自绝于此。

可是不，她不能！她绝不！她的父母死于信仰与坚强，她也绝不肯将生命交付给软弱和怯懦。她睁开眼睛，死亡的重量坠在心底，她紧紧攥住被角，将那如潮般滚滚涌来的巨大痛苦压了又压，拼尽全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就当她思绪万千，悲如泉涌的时候，门“吱嘎”一响，项三小姐走了进来，身後还跟着小心翼翼，略显拘谨的银红。

“郁婉，你觉得如何了？”项三小姐坐在郁婉床前的凳子上，拉过她的手来。

郁婉的目光掠过银红，苍白着脸轻声答道：“好多了，只是有些饿了，想吃些东西。”

“这可太好了，”项三小姐一笑，向银红道：“快去准备些吃的，一定要清淡，要暖胃的——哦，还是先去问克里斯，这是丝毫马虎不得的。”

银红答应着去了。项三小姐一面起身倒水，一面向郁婉道：“偏生事情凑巧，四弟他前脚刚乘专列赶往上京，你後脚就住进了医院。他走之前还曾再三嘱我照应你，不料怎地就发生了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呢？”

郁婉说：“我这是少时的毛病，多少年没有犯过了，不想前几日在月照堂受了那样的惊吓，这几天就总是心悸。我原本不想惊动衆人，想着不要因为我病，再使督军府里闹得人仰马翻，使四少分心于政务了。”

项三小姐将郁婉扶将起来，将水递与她道：“郁婉，你莫不是个呆姑娘？你当真不知四弟吗？倘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莫说分心于政务，连寰奉督军这个位置，他都要无心去坐了呢。”

郁婉紧紧攥住手中的水杯，指尖泛出青白，她擡头笑道：“我知道，他是最重情义的。”

项三小姐微微一笑，接过水杯，拍了拍郁婉的手，继续道：“克里斯是四弟的私人医生，又是这里的院长，他的医术自不必说。他方才对我再三叮嘱，不要再使病人情绪激动，生气伤心，遭受惊吓呀。”

郁婉看着项三小姐那一双明亮有神，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开口道：“都怪我见识少丶性子弱，从小在循规拘礼的家庭中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血雨腥风？今天有丫头聚在一起，说起这两日军警在街上打死人的事情，说得那样骇人，又使我想起那天的种种情形来，进到屋里，不一会儿，便觉得胸闷头晕，连知觉也没有了。”

项三小姐愣了一下，随即便把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柳眉倒竖，道：“这些丫头！我早知她们爱嚼舌根，如今越发该拔去她们的舌头！”

郁婉道：“只是怪我自己体弱多思罢了。”说着，声音越发轻如蚊蝇，已然神思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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