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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阴云
“内核矩阵”中央,长老的全息投影光芒明灭不定,聚成一团虚浮的光雾。玄戈安静地立在瓦格纳博士身後,视线穿过光雾,落在那张徐徐显现的苍老面孔上。深刻的皱纹里,埋着细密的金属线,眼球的位置是两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那份冰冷的审视,不偏不倚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资源储备已然告罄。”长老的声音干涩而滞涩,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的话音刚落,光雾中骤然爆开无数数据流碎片,它们飞速重组成一张悬浮的资源清单。上面的数字冰冷得毫无转圜馀地:氧气,三十七天;水储备,四十一天;食物合成器原料,二十九天。“方舟的秩序正在瓦解。索伦的私人武装已侵占三个农业舱,若无对策,唯有啓动‘收割协议’。”
玄戈的“联觉”感官被猛地刺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楚。他“看”到了素弦,她的意识被那些猩红色的孢子丝丝缕缕地缠缚。通过孢子上摄像头的零碎数据流,一段加密信息被截获:索伦的私兵正在操作,他们将农者幼体的血液样本,直接注入方舟的基因库。样本内,守护者与人类的同源序列,正在发生一种不祥的重组,潜伏着,等待着一个触发的时刻。
“‘收割协议’……那是什麽?”瓦格纳博士的声音透出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手中的荧光棒光束晃动,恰好映亮了控制台上一排深刻的划痕,那是一行被磨损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字迹:“创世即是毁灭”。
长老的投影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光雾之中,竟渗出了丝丝缕缕的红色能量流,缓缓淌下。“是最终备份方案。”玄戈的“联觉”霎时捕捉到了一缕来自素弦的恐惧信号,与此同时,长老冰冷的声音响起,“方舟在最初的设计里,就未曾打算让所有人都存活。”
就在此刻,素弦的控制单元屏幕上,那个螺旋符号构成的花苞倏然绽放。花心处,一个微型扩音器被激活,传出索伦冷硬的指令:“啓动‘清障者’最终程序。”环绕的红色孢子藤蔓应声绷紧,其顶端的摄像头齐齐转向,锁定了农者幼体那颗剔透的水晶心脏。GSO的啓动密码就藏匿其中,与守护者的基因序列分毫不差。
“他们的目的,是要我们和守护者,一起毁灭。”玄戈的拳头猛然攥紧,巨大的力道撑裂了潜水服手套的接缝。一滴农者的红色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滴在金属地面上,洇开成一个古老的符号。他盯着那血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才是所谓共生的真相。不是融合,是献祭。”
瓦格纳博士突然擡手,指向长老投影投下的阴翳处。那里静置着一个透明的培养皿,皿中悬浮着一枚人类与农者的嵌合胚胎。在放大的DNA链条影像上,那个螺旋符号清晰可见,它正在侵入丶替换掉一段原有的基因片段。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他们早就被设计成了武器。
“看这个!”伊娃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的机械翅膀骤然完全展开,金属关节在细微的震动中,弹射出一枚小小的芯片。芯片投射出的基因图谱显示,守护者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而图谱的另一端,素弦的基因序列中,隐藏着一个更为惊人的事实——她的神经接口,竟与GSO的核心频率达成完美同步,能够无障碍接入最高权限。
话音未落,长老的投影彻底崩溃,逸散的红色能量流,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汹涌着扑向唯一的出口。玄戈的“联觉”世界里炸开一片剧痛。他感到素弦的意识正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扯。他“看”见,在她的控制单元屏幕上,红色孢子的花苞中心,微型摄像头已将素弦的完整基因数据传输至终端。而在终端的另一头,一只冰冷的机械臂,正轻柔地抚摸着一颗已然发芽的嵌合胚胎。在那胚胎深处,属于素弦的意识碎片,正在无声地哭泣。
“快走!”瓦格纳博士一把拽住玄戈,向着一处结构裂缝冲去。伊娃的机械翅膀在他们身後轰然展开,构成一道坚固的屏障,生生抵住了那片奔涌而来的红色能量流。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遽然响起,索伦的私兵已从暗处发动了进攻,他们武器顶端的水晶花苞中喷射出神经毒素,企图直接瘫痪伊娃的动力系统。
玄戈在奔跑中下意识地回头。长老投影消散的原处,那片翻涌的能量流,竟缓缓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张脸,与他记忆中,地球废墟里母亲的全息影像,倏然重叠。一阵撕裂神经的剧痛贯穿了他的“联觉”,他听见素弦的意识在凄厉地尖叫。她的控制单元上,那朵猩红的花苞已然完全盛放,内部的摄像头将她完整的基因序列发送至终端。一个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在所有频道里响起:“目标确认。创世程序,啓动倒计时。”
但玄戈没有听见倒计时。他正紧跟着瓦格纳博士,俯身钻进了GSO一条狭窄的冷却管道。身後,伊娃的机械翅膀发出了最後的丶沉闷的轰鸣。在飞溅的金属关节碎片中,一块不起眼的农者神经碎片,正持续不断地将此处的精确坐标,发送回一个温暖的意识深处。那是素弦在坠入黑暗前,留下的最後标记,一个无声的讯息: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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