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书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北地（第3页）

每隔五步便一小火盆，火中掺有松脂，烧得快，烟气重，氤氲之间仿佛有人在低声言语。

宗庙前，石阶五十七级，阶角结冰。

上头庙门半掩，四角悬铁铃。风起时铃声轻响，寒意透骨，却也肃穆得令人不敢仰视。

老镇北侯一马当先，率诸子弟更衣静洗，于庙前焚香三炷，躬身三拜。

覃泽丶覃淮等人次之，皆衣冠整肃，神情肃然。

兰沅卿站在末尾女眷之中，一丝不懈。

她轻轻擡头，看见庙中供着六尊神像，皆非寻常寺庙之像。

其中一尊是白甲持戟的将军像，身姿高峻，眉目如刀，其神情非怒非笑，双目冷凝，仿佛正自雪中望着战火边关。

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心中一震，像是有谁隔着百年喊了她一声，唤她回头。

那一刻，她恍然明白了什麽叫“家国”。

不是她从书上读的义理，不是圣贤口中的“社稷”丶“黎民”，而是眼前这重门深院中，一个个素衣肃立的身影，是年年在雪中叩拜祖宗的长者，是少年自小便懂得祭礼轻重的静默目光。

这才是——忠与义，血与雪。

庙中沉香正燃，木鱼声起。

“愿天佑我大渊，边疆不乱，将士安归，百姓得食。”老镇北侯的声音在香烟中传出，如钟如磬。

衆人齐声应和，男声沉稳，女声轻细，如江风入林，久久不散。

兰沅卿微微低头，悄悄握紧了袖中香囊。

她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泛起一点小小的慌乱，又有些沉沉的敬意，像是被这百年沉礼压了一压。

跪拜之後，庙前香案前，老镇北侯命人擡出一方小册，覆以朱绫，金线锁边。

“这是‘边将录’。”

覃淮低声在她耳畔解释，“上面记着每一位牺牲于边关的先人姓名与籍贯，凡镇北侯府子弟，需年年手誊一遍，不得有误。”

她小小地“哦”了一声，望向那本朱绫册子，只觉那一页一页，都沉得像石。

之後衆人不语，唯有笔尖摩挲纸面的细声在庙中回响，如泣如诉，如风掠枝头。

于是夜更深，雪更紧，山庙之外寒风似刃，山庙之内香火如潮。朱绫之上，一笔一划皆字字沉重，如血入纸，默默记下那一个个未归之名。

衆人焚香已毕，拜礼已终，侯府子弟依序起身，整衣理冠，恭敬退出神龛之前，未敢高语。

老镇北侯拄杖而立，望着那卷《边将录》久久不语，眼中竟泛起淡淡白雾，只一晃神，又化为山雪无痕。

天心月冷，星斗稀朗。

是夜宗庙不设宿留，衆人循旧例依次离庙，皆默然。雪未停，风未止，灯火长明，素衣素履，恍若一场白梦铺满人间。

兰沅卿尾随于女眷末尾，小手始终紧握那枚银桃核香囊，心中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定之感。那香囊似轻，却像压了一脉血缘与百年风骨。

她回望那道高高的庙门，只见铁铃随风轻响，响声不大，却宛如暮鼓晨钟，敲得人心中微颤。

——自此一夜，她终知，这天下间真有一门人，不为富贵，不图名利，只为守疆护土丶家国安稳，年年在风雪中，拜尽忠魂，叩问天命。

而她，竟有幸亲见。

夜色似墨，山路蜿蜒，衆人携灯而行，步履沉稳，素影如练。

这一年正月初一，于漠北雪夜之中，兰沅卿随镇北侯府，行了一场不言的长礼。

天地寂寥，心意昭然。

此乃北地世家风骨之始章。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