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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回都（第1页）

月老回都

１２８月老回都

“穆将军助杨家洗冤，杨校尉殿前求婚，这桩婚事真乃佳话一段。”

穆杨两家的婚礼办在弥煌归都的第二天，反正无事正好去凑个热闹。

“末席这位，看着眼生啊。”弥煌落座後，有仆来请他移向上座，他推辞了几句，因而引起了邻近人的注意。待仆走後，那人又自答起来：“是南国那质子？他重病多年，我还以为……”话到一半被同伴制止，生转道：“去岁国丧，这已经是我此月吃的第六次婚宴了，倒是唯一宴上无鱼的。”

弥煌到得确实晚了些，但这宴也是才开，无鱼之断未免太早。他笑了笑，不想这断虽早却准，直至菜齐都未见有鱼。果然是一个月吃六次宴才能得的经验！

“真是稀奇！”爽朗且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一擡头，是出门远游今晨方回的赵仪。“我去寻你，却说你来了这儿。我还不信来着。病得床都要下不了的人竟能不顾死活地跑来参加婚礼！我怎不知你与穆家有此等厚谊？”

厚谊自是没有，不仅没有，明面上甚至从未打过交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是他促成了这桩婚事的事实。这倒不是说他要以月老之身份邀天下夫妇的功，虽然他统管世间姻缘，但其本仙只管帝王家事，本是操不上穆杨的心的。只是此事也算有缘——去岁夏末，他游经东海郡，于一食肆吃酒，彼时大战初歇，肆中除了他，唯见一女子，愁容满面，已有醉意。他也是实在无聊，随口戏言“女子可是为情所困？”，未想那女子竟直接坐了过来，说自己有位心上人，心上另有旁人，她犹豫着该不该藏起自己这份心意。弥煌本因太闲才搭话，但一旦真为此事，就算再闲，就算只是举手之劳，也觉一切与本职相关的事都尤为厌烦。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又颇欣赏此女子坦率，便道“这还不简单，将你二人姓名生辰告知于我。”可那女子别说对方的，就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说不清，反反复复地更正。弥煌正想溜，却被对方一把抓住硬是要带他去见见自己那心上人。若说他无力脱身自是假，左不过是已然答应了，便也就随了她。直至两人进了军营，弥煌方知此女便是穆家那位有名的女校尉，难怪姻缘尚未牵定。而她名杨伊的心上人已然昏迷，姻缘正也空悬着。如此怎不算有缘？他便随手将二人牵在了一起，并与穆枫道：“你二人已是注定的姻缘，无需顾虑其他。”

“你可知亡曾另有婚约？”仆为赵仪添了席，他便坐在弥煌身边闲聊了起来，也不说寻他所为何事。“乃阳湖齐家嫡女。”

“安愐候齐家？”

“他家早已落败，难为你还记得。但後来杨家遭祸，齐家女便当衆退婚，如今怕是悔不当初了吧？”

弥煌此时才知，原来齐茗朏那被他随手断掉的姻缘就是杨伊，因缘际会，竟也是他亲手为杨伊与穆枫牵了姻缘。入都前他上山还了金镇，新草破屋，鬼盛人微，金镇有无又能护她几日残存？如此孤惨，是其之命，亦乃他之过。虚谷曾言，她死于春末，而後日便是立夏。

“不过这齐家虽然败落了，但前姻亲连家倒是春风得意，竟与太常卿结了亲。不过听闻那不争气的连叙未成婚就纳了妾，两家正吵得不可开交。你可还记得明珠？”

弥煌的意识仍徘徊在阳湖山中，听见赵仪问他才回过神来。“尚有些印象，倒不如云家那位记得真切。”他这麽说是因为前不久赵仪与云娜定了亲。

“不过合作罢了。她本有心上人，过了婚龄却拒不议亲就是在等那人，可惜天不遂人愿，虽不知是何人，但似已身死。她不想多说，我也就没问。与其整日被催，不如早日离家。身边又有我这麽一个上好人选，她无需装模作样扮贤妻，我更不会迫她德行纲常，各得自在。且两家尽是合意姻亲，皆大欢喜。”

云赵姻缘，弥煌这位作弊月老自是一早便知，不过是这人世间无数姻缘中的一段，是他看都懒得看的一段，本是断不会生何感念的。可此时不知为何竟隐隐憾然，思及起了美满！然纵使赵仪真得与繇繇相守，此後岁月就当真能得美满？不会再生嫌隙两相厌？人常说世事无常天注定，弥煌既掌姻缘殿，便是这天，红绳已牵，便是美满。怎可因人而动摇？他饮尽杯中酒，看向俊朗却一脸肃穆的新郎，随口附和：“理应欢喜。”

赵仪不知自己才是世上可怜人，反倒同情起弥煌久病在床丶背井离乡孤苦无依，前路无所盼，怎不艳羡他人少年得意天作之合？可他又担心自己言语有失反会弄巧成拙，遂趁此时嘈杂故作随意道：“新帝登基，于你可有何说法？”

“新帝虽登基，朝权却未易，变的唯有摄国的新政罢了，能与我何干？”

“年後又行了新币，市井间已然乱做一团。他倒是志满意得将再为国舅了。”

王奉昕将入宫为後之事早已沦为谈资，唯满朝文武无敢置喙。摄国最重名声，历来自诩重礼遵序，如今却公然要将自己已然定亲的女儿送上後位，怎能不忌人言？况且当年王家尚未得势，长女王奉昕与武渊王邹默的婚事乃是高攀求来的，可後来邹柯继位，默受封南地，王浪野心愈胀，便又瞧不上对方了。然初时毕竟是王家自己将这桩亲事大肆宣扬出去的，若悔婚定会为人笑柄，浪便以不舍女儿远嫁为由拖着，後又渐放出话头说当年亲事不过戏言。一面谋划着将王奉昕嫁与邹柯，一面又装模作样说自家女儿德行不足以匹後位。结果不知是哪位傻子还真信了这话，竟敢旧事重提！浪觉不妥，遂又隐秘地引导衆人说小女儿王宜星才是合适人选。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就算衆臣皆知事情原委，谁敢戳破？只可惜了王家两位女儿，都成了其父固权的工具。

“权昧人心，势塞人智。我听闻新帝近来性情大变。本以为他只是个懦弱的傀儡，这般荒淫莫非也是摄国授意？”

“这倒是难得冤了他。此事晦隐，若非是我，你断听不到此等秘闻。你可还记得宫中那位公主？”

“先帝幺妹？”

“正是。这位公主也算命大，不足三岁就遭国丧，未满十岁母又亡，至去岁帝崩，她也不过刚及笄，能在那吃人的宫中活下来实属不易。新帝性格懦弱，入宫後又因身份存疑备受非议，且即便是带他入宫的摄国私下对他也无半点尊重。宫人大多是些惯于扒高踩低的，只要他自己不知争要，谁会用心侍候？据说……”赵仪竟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可见此事应已荒唐至极。“诶！总之是受了不少欺辱。大概是同病相怜之故，公主对他可谓极尽照顾。可年初，公主忽请太後为自己赐婚，欲下嫁绣衣使直指尹绘。这尹绘因职责所在难免出入宫中，确比他人更有机会见到公主，若再有所相助，得公主青睐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尹绘却不愿，太後数次相问都被他婉拒了。可上月，就在皇後人选敲定不久，绣衣使清剿北间时折损甚重，尹绘中毒卧床数日，愈後太後再问，他竟又应了！也就是自那时起，新帝性情大变，奢靡享受夜夜笙歌。摄国虽嘴上劝诫，怎知心中不是喜闻乐见？正可用君之荒淫衬己之恪谨，宫人揣其意，对这位新帝更是加倍捧奉，据说这一月间侍寝宫女就已不下二十。此中缘由，颇可一品！”

但其实弥煌对此并不关心，他问也不过是随口敷衍，心不在焉。此时礼乐渐息，宾客渐散，他咳嗽了两声佯装体力不支，借此离席。可赵仪却非要送他，一路上又说了许多自己此次游历的趣闻。弥煌耐着性子听着，直至下榻装睡才得清净。待赵仪走後，弥煌调整了睡姿，枕手平躺看着漆黑的屋顶，心中总有排不开的阴翳。“虚谷？虚谷！”

“倒是有阵子没召唤小仙了。不知是为何事啊？”其并未现身，唯声音传至弥煌耳中。

“她可还活着？”

“何人？”

“齐家女。”

“阳寿至子时，尚有一个时辰。缘何问起她来？”

“为她延寿七日。”

“荒唐！人寿有定，岂是说延就延的！”

“装什麽严谨？”伴着烦躁与厌嫌，弥煌猛然坐起：“不过一笔的事！又没延多久。”

话音刚落，倏忽间，室内烛光尽数亮起，虚谷正对弥煌，于屋正中处坐于条案後，那条案是与他一同出现的。“所以，”他放下手中命簿问：“你是觉得亏欠于她？”

“她早不死晚不死偏死在杨亡成亲的今日，倒像都是我改牵姻缘的责任了。若再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待我日後归位，那些坐等报复的寻不出笑柄，难免借此诟病。”

“你已作弊至此，竟也恐遭诟病？”虚谷亦诧亦讥，见弥煌不做反应，便也作罢，只道：“可就算为她延寿七日，也一样无人为她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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