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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第11章

二人大概说到凌晨一点多才各自休息。睡前陈香叶看手机,才想起这几天过得糊里糊涂,不知道一直在忙什麽,连手机都没来得及去换。习惯性查看第二天的天气,才发现居然迎来“晴”的播报。

春雨已经缠绵小半个月,潮湿让所有人都觉得浑身不爽利。如今能看到太阳,真是心情大好。只是老板的“再探9号公交车”的计划搁置,也不知什麽时候才能重拾。

放下手机翻身,陈香叶深呼吸後没多久就困意来袭,昏沉沉地睡了。

一夜无梦,再睁眼是准时的七点三十。陈香叶习惯性爬起来,拉开窗帘的瞬间被外面属于清晨的光刺得双目发酸丶不住流泪。南归终仍旧睡成一团,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洗漱後,按照昨天说好的处理顺序,先找人来把那车拖去修理。

陈香叶是在高中一毕业就被抓去学驾照的,老爸表示家里的小货车必须得有第二个司机。几年下来对自动档丶手动档也算是得心应手,当时去找工作还真思考过要不要应聘司机试试。

处理结束回到店里已经是十点左右,南归终还睡着。几天的相处让陈香叶大概看明白老板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神秘丶慵懒丶平易近人甚至还有点自来熟。对方似乎在这一片区非常有名,来买东西的散客们基本都能跟他说上几句,年龄大点的都管他叫小南。

只是爷爷在听了名字後说这名字不好,不吉利。起先陈香叶还不太理解这个不吉利从何来,直到自己将“南归终”写下来,脑子里才灵光一闪。

南归终——难归终。

人生来就是要死的,善始善终可以说是许多人的梦想。他名字好听,却偏偏占个谐音,这麽看确实有些不吉利。陈香叶在所有相关的通讯软件上,都把给老板的备注改成了“南老板”,至少自己这里看着舒服点。

坐在店里啃面包,陈香叶忍不住发呆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自打接下入职考核开始,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就开始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平稳二十五年,除了跟着父母去财神庙文庙烧香外再无任何“迷信”活动的他,居然还真在有生之年见到了鬼。

嘬口有点凉的牛奶,在心里将事情顺下来後,他只用三秒就说服自己接受,甚至对後续发展有点期待。陈香叶不习惯与人交流,但心中还是对很多事情都充满向往,如今有这样的条件,想来一定可以很快就熟悉并习惯。

没注意牛奶摆放位置,转身的功夫带倒在地,急忙忙去擦,左手刚碰到牛奶,陈香叶就觉得眼前闪过一双小脚。震惊起身四下观看,店里空荡依旧,小白站在门後背阴处没挪动过。

他确定那双脚是那老太的,看不出本色的绣花棉布鞋,湿漉漉像是要往下滴水。虽只一瞬,但几乎是擦着鼻尖过去,不可能看错。背脊阵阵发凉,陈香叶按照南归终教的法子: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拍自己。确定背後空无一物才稍稍放心,继续擦地。

南归终分析过,这老太缠着他是因为想拿回那张车票,但人鬼殊途,要接触必须有一定媒介。当时他在车上无意碰到栏杆,左手留了印痕,饶是洗掉红疹也没法根除。如今只要他碰到水,就有可能被缠上。但前面两次出现都是夜里,现在外面阳光正好怎麽会现身。

胡乱将地上牛奶擦掉,以扔垃圾的名义,陈香叶捏着垃圾袋来到店外,久违站在太阳下。春日的阳光还是温和的,带着寒冬末梢的微微寒意,但晒在身上依旧让人心旷神怡。前胸後背都被晒了个透彻,随莫名出现的一个激灵,陈香叶发现自己心里不再有恐惧感。

此时他才站在店门前仔细观察周围环境,那几家店铺基本也是随心所欲地开,就像小馆和小卖部有时候可能连着好几天都见不到老板开门。而第一家的纸火铺可以说是生意兴隆,还能看到门口停着三轮车甚至是小面包车等着拉货。

“好再来”老板是个精瘦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左耳朵上总是带着颗闪闪发亮的耳钉。整个人又瘦又高,鹅蛋脸上高颧骨丶薄嘴唇丶眼角稍稍上翘,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打交道的类型。

陈香叶路过的时候,只有一次和男人对上眼睛。对方面露不耐烦和嫌弃,吓得陈香叶落荒而逃。他最怕这种类型的人,以前有个老师就是这样的长相,三年初中物理给他折磨得心神憔悴。

被太阳晒得有点犯迷糊,陈香叶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店里,腿了两步才发现今天这排门面房居然只有“喜相逢”开着。灰蒙蒙的卷帘门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冰冷味,惹得本就没人的地方更是冷清。

三两步跑进去,陈香叶才发现那袋垃圾还在自己手里。无奈折返回去,擡手将袋子丢进去,噗通声起,店那边居然也传来同样的声音。惊得陈香叶以为店里进贼,拔腿要冲过去,就看南归终居然出现,手里抓着扫灰的鸡毛掸子不知在追什麽。

地上满是不知怎麽从柜子里掉出来的寿衣,小白歪斜倒在电脑桌上,表情透露出无奈。陈香叶看着满地狼藉无处下脚,一时心中也有了生气的情绪。他的宗旨,是店里必须干净整洁。收拾这地方是他这几日最主要的工作,那些寿衣还是按着大小丶款式和颜色仔细区分摆放。

现如今来了个九九归一,要收拾妥帖又得个两三天才行。踏进门想看看是谁敢破坏劳动成果,入眼却是什麽都没有,南归终像个疯子在地上乱打。只是屋里阴冷得很不正常,比方才出门时的温度至少要低一半,哈出来的热气都能看到。

“别进来!”南归终终于注意到他,眼神锐利丝毫不见平日的慵懒神情,三两步行到身边,伸手将他直接推出店门。踉跄站稳,陈香叶看清内里情况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老太居然在房顶藏着,若没有被推出来,她就会站在自己头上。现在的老太夹袄已经没了颜色,整个人呈现出莫名的灰败感,头部呈更为诡异的动作低垂,脸彻底埋进胸口,像是陷进去一般。

只是现在的老太速度更快,南归终动作始终慢她半步,鸡毛掸子屡屡打空也让他露出焦急神色。陈香叶完全不明白眼下这大白天闹鬼是什麽情况,站在门口退不是,进也不是。一方面担忧晴日白天不能动的小白受牵连,一方面还操心南归终会不会被老太伤到。

踌躇间,店门突然自己大力关上发出嘭一声巨响。震动让陈香叶心肝都跟着颤动,下意识想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南归终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低沉又阴郁的声音响起:

“是你逼我的。”

紧接着是後门被关的声音传来,店内陷入寂静,连脚步声都听不见。陈香叶只觉心中恐惧感莫名加重,慌张去推,门却像是被什麽东西从里面堵住纹丝不动。

“老板?”从未遇到过这样事的他不免无措,不住敲打屋门想要得到回应,“老板!”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手脚发麻四肢颤抖,牙齿都磕碰着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里面出了什麽事?为什麽会关门?南归终去了哪里?那老太鬼又去了哪里?小白呢?

一切疑惑变成乱麻线堆积在陈香叶脑海,他想不明白还极度紧张和恐慌,抖如帕金森的手只能不断敲击木门,乞求里面的人能听到。无端的,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幼年,当时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店里,闭塞狭小的环境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放满东西的桌子。

那时候陈香叶日常就坐在床上,看爸妈在外面店里和顾客因为几毛钱争执。有次进货卖货忙昏了头,爸妈出门习惯性反锁房门,他就在那漆黑的小屋里度过整个下午。门再开时却是哭泣的妈妈和被划破手臂血流不止的爸爸,红色浸了满地。

“老板……”幼年的陈香叶此时就在阳光高照的外面,想要去往那个有着其他人的内里。他担心门开後会是不好的画面,也担心它不打开。更怕那个因为他的“气”而招惹来的老太鬼对好人老板産生伤害。

叫停敲击动作的是里面传出的声音,像是有什麽巨大物体倒地。一瞬间陈香叶以为是柜台或者躺椅,可那动静听起来沉闷并不是硬物。他脑中的答案只剩一个——南归终。

“老……唉?!”下狠心要撞开阻碍的陈香叶向後退了两步,卯足劲向紧闭的房门冲去。可就在到达的那刻,门开了。

惯性让他直挺挺撞在南归终的怀里,两个人抱成一团轰然倒下。他有南归终做肉垫毫发无伤,而对方要不是地上有散落的寿衣缓冲,高低得在医院脑科住几天。

男人的痛呼声传来才让摔懵的陈香叶大脑回归,赶忙爬起来检查对方伤的怎麽样。

当了缓冲垫的人眼神呆滞,直挺挺躺在地上,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边的白发里,微微张开的嘴唇轻动似乎有话要说。陈香叶赶忙凑上前,听到自己老板用虚弱嘶哑的声音说:

“你谋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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