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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孟谏
黑衣道人一走三十二年,直到孟铣去世,他也没有回来要债。孟铣临终时,把儿子孟谏叫到床前,说:“我们欠张公九十九万缗。”这是在政和乙未年。
孟谏送走父亲,便去找五姨询问谁是张公。五姨哭哭啼啼的,说不知道。孟谏问:“那我为何欠了张公九十九万缗?”
五姨答:“你爹入狱时,是张公救他,又给了他九十九万缗。”
孟谏问:“凭据何处?”
五姨拿出十张禽兽锦样,说:“你爹叫人织的,张公手中也有十张,与此一模一样。”
孟谏看了看这锦样,问:“张公没给之前,咱家有没有钱?”
答曰:“有。”
孟谏问:“那欠张公的,啥时还?”
五姨嫌他烦,便不说话,哭哭啼啼又缩回房里。孟谏便去问二姨丶三姨丶管院刘秀才“欠张公的啥时还”,谁都没有答案。于是孟谏以为:此时离张公借款给孟铣已过去三十二年,张公应死。张公死了,钱就不用还了。孟谏还决定:假如张公没死,或将凭据传给了儿子,日後再来要债,他要问清借款之事的来龙去脉,伺瑕抵赖。之所以做出这抵赖的决定,倒不是孟谏不孝顺或者没钱偿还,他是从商行的规矩出发,认为没有还的必要。孟谏的商行规矩,出自川西豪商盘算多年,摸索出来的为商之道,也并非改废了父债子偿的规矩,但是规章了“现时现世,现还现报”。孟谏的前辈豪商们,其中有才高者借鉴《管子·任法》中的“圣君任法而不任智,任数而不任说,任公而不任私,任大道而不任小物”自创新意,说“任凭不任事,任事不任智,任智不任德,任现在而不任过去将来”。
商贾多崇韩术,便打着韩非的旗号说:“德为乱道之本,善为乱事之源。”在这些信法者之中,孟谏又是最透彻的一个。他于父亲去世之前便已悟出:“人之好恶,皆起于利害。好恶养奸,奸以亲友为尤。鬼仙亲友,流形善变,常恃恩善施奸蔽伎俩。主人驭内家,执外事,当知有罪者,恻隐者,行过其名者,功不当事者,事不当言者,事实不符者,厚过去薄现在者,谋未来者,无凭无据,乃受妄意所驱。据凭凭据,方万不失。”
其又在术法与心学上领悟:“罪者恶有所谋,君子以善示人,亦有所谋。小人诳论道德,能为君子,实非君子。真假孰分?利害所致,心能二分,一曰静真,二曰虚拟,後蔽前者再蔽前者,本末孰分?君子任德行事,亦能为小人事,乃虚心至也。故主人者应修一心,识事之因,以因谋末,以利害二柄制其人,以人之好恶制其身,使人无好恶,则诚素自见。”日後这番话也成了他的遗言。
凭借着这些灼见,也凭着自身的冷静和理智,孟谏相信自己既能驭全家,也能执外事,所以他娶了九个女子,并把祖父孟印给白姑娘修的家庙改为别院,以供十个婢室居住。女子们在家的生活,全由正室丶侧室与管院刘秀才管理。不过,刘秀才曾一度被罢免管院之权,当了帐房。其缘故是孟谏守孝未满三年就娶了两个女人,刘秀才劝过他一次。孟谏说刘秀才管他是越名越权。刘秀才见他冷面冷心不好说话,只好改变方针,策划起了安置诸妻妾的办法。把家庙改为别院,以供婢室居住——这也是刘秀才出的主意。孟谏的正室和侧室,不愿孟谏再娶,都不同意这个主意。孟谏采纳了这一主意,却责怪刘秀才没有与正室和侧室商量妥当,害得家中不睦,再定刘秀才越名越权的罪名,将他打发到账房。刘秀才失了尊严,此後见人就说,二郎无心,只好色。孟谏的确好色,按照他的理论,这好色是本心,与他祖孟祭丶他爷孟印丶他爹孟铣一样。这好色一开始体现在他对侧室韩氏的追求上。韩氏乃西川豪绅之女,与孟谏相识那年已有三十来岁,兄韩宪在利州衙做判官,姐夫是蒲江县的选人。韩氏不愿嫁给孟谏做妾,躲他躲去了彭州。孟谏追韩氏到彭州,日日尾随进献,许诺以万缗聘娶。入冬时节,韩氏又逃到蒲江县投奔大姐。孟谏追过来,赠予一席鸳衾。土人说,那锦衾乃一梭织成,与蜀王孟昶那件一模一样。而韩氏仍不动心。到了初春,孟谏追韩氏到邛崃山下,邛崃山贼把韩氏劫去山中,让她做了压寨夫人。孟谏独自提着一匣金银上了山,要与贼换人。山贼本是茶农,其爹娘兄弟也都是耕茶人,这时见到宝光又喜又怕,连忙释放韩氏。就这样,韩氏答应了嫁给孟谏。土人对此的说法是,韩氏在山上被贼人蹂躏数日,贞洁已失,只好去做孟谏的侧室。也有人说不对,那韩氏年过三十不嫁,原是个决意终生不嫁的,还怕失了贞洁?
总之,都是韩氏嫁入孟家,于宣和乙巳年生二郎。国难靖康的头一年,孟谏连娶二妾,一个十五岁的马氏,是城郭官廨之女,一个十四岁的罗氏,是广都县医舍大夫之女。韩氏闹了三场,孟谏都不回应——这就是孟谏与其先人不一样的地方,孟谏不好情爱。孟谏说,欲乃情爱之本,欲是本心。情爱虚心,有无两可。韩氏失了宠,日後没有再生。三妾马氏生四郎,四妾罗氏生六郎与五姐,也都是後来的事情。从她们来到孟家到建炎戊申年,孟谏不常在家。孟谏身在怀德军丶陕西与巩州,回不了家。那个将他调到怀德军丶陕西与巩州,不让回家的,不是当时的人,而是昔日孟铣的债主张公。
债主张公家的黑衣道人于靖康头一年到来,是在夏季的一天傍晚。孟谏正在院中与小妾罗氏相拥,一仆人前来通报说,有个道士来了。孟谏走入外院的罩廊,见到了黑衣道人。
黑衣道人问:“你可还记得张公否?”
孟谏说:“不记得。”
黑衣道人说:“如今我不跟张公了,跟的是吴郎。来找你,倒不是为了要债。”
孟谏问:“何事?”
黑衣道人说:“现有大夏犯我怀德,前线需马匹军粮,吴郎要你去筹备军粮。”
孟谏问:“为何?”
黑衣道人说:“为国。”
孟谏问:“为啥国?”
黑衣道人说:“你可以不为国,但吴郎为国,他要你为国,你应当听话。”
孟谏说:“你说不是,其实还是来要债的。”
黑衣道人从袍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指着孟谏的鼻子说:“我非俗世中人。当初因王贼作乱下山,是为救国。如今跟了吴郎,也为救国,所以啥子做给哪个,要不要债,都无所谓。来做啥子,也无所谓。”
听完这话,孟谏明白了韩非所讲的“奸蔽”“二心”与“流形善变”——都是我——我是爹孟铣的奸蔽丶二心与形变。张公吴郎,乃同一本心,这心就如黑衣道人的面目一般,数十年从未改变。它是因。因为实,事为虚。在事中,因又为虚,到将来,复为实。因是现在,也是过去和未来,因能穿越时间。此後的九年乃至後半生中,孟谏经常怀疑,爹孟铣是否真的欠了张公九十九万缗。如果欠了,黑衣道人为何现在才来讨要。他们又是如何提前知道大夏要来犯的?孟谏倒也问过黑衣道人,债早就有,为何你才来讨要。黑衣道人说,因为天象有变,因为道。孟谏没弄明白这句话。越不明白,越是怀疑,怀疑让他对黑衣道人的“道”又慕又恨。因为慕,他决定让一个儿子入道。因为恨,他不要儿子做道人,而要他去寺里做僧人。孟谏幻想着,他儿子能以佛法参透道法,以佛理化了装神做鬼的道。悟道和化道,在这一时凝成了因。这因穿梭在时间里,从後来回到靖康,孟谏还在做着与它无关的事,就是花钱。
初到怀德,孟谏与吴郎有一面之缘。在这缘分之中,孟谏见到了吴郎砍下的一百多个人头。人头堆在旷野里,恶臭蔓延,百里内每个人的眼睛丶鼻子和腔道都是臭的。起初的臭,像一把把鈎子入窍。然後像是蛇虫,把心缠起来,难受严重十倍,後来又像蚊蝇,钻进人脑,嗡声如泥,泞住那种臭,淹没了难受。人在窒息和晕头中突破了难受,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上了,已经到了世界的外头。这地方没有方圆,没有一叠叠一绳绳的规矩,只有一根根铁丶一条条命。他每天听见的丶看见的一切都是功名。孟谏年迈时,曾对儿子孟骁说:“那就是功名。爹亲眼见过!它在怀德军,也在青溪岭。”
孟谏年迈时常感叹在富平花钱的经历,说那是给自己长了见识。他对儿子孟骁说:“我给前线送过粮食丶弓箭和马匹,人武装起来,一条条商队都像军队。从泾川往东,到华州,大枪和大弓护送着粮和马。有多贵?一户人不值华州一石米。除了这时,你做啥都不叫花钱。(建炎)己酉年,完颜来了。张公说的。完颜给铁浮图和拐子马簇拥着,血红银白,气势冲天,就像山海。大军退屯泾原,爹又看见过人头,不知是谁的头了。两颗头滚到一起,爹分不清哪个是吴家的,哪个是完颜的。就像两颗熟果儿落下来,落在土道上,裂了浆,浆再给人踩出泡来,哪个能分清哪个是李家的,哪个是王家的?爹见眼小的就当它是金人,敢踢,将它踢到河沟里去。完颜们的颜色流下来,流成一条通红的浅水沟,里面是给矛头刺穿的笼头,日照下也是银白。再到凤翔,爹不再给吴郎送粮了,开始给百姓送钱,缗钱兑成银梃子,记账都论百斤,银梃子裹在你爷的锦帛里,得以万匹相论,才算得过来。对,这时没有人头了,人都一整个儿被钉到地里。你问怎麽钉的?莫问,这家夥可吓人。一人长的大钉,凿子箭有扁的,有三棱的,再连上一人长的杆。一排排射下来,乱了,把马也钉到地里。被钉到地里的人和马,矛和幡,像大浪冲来的虾蟹和苔藻,要看它,得上山,上山看,花得像是洪灾,像是给风手风脚撕烂後丢过来的门神和对联。再後来人到关前——据说那也是完颜的人,一拨子堆起来,像堵墙。完颜们也觉着像墙,躲在它後头藏着,不一会,也砖瓦块一样堆到上头,堆到上头。爹瞧见,想到他们吃过的丶喝过的,也觉着心疼。转念一想,这都是功,就不心疼了,功劳比钱丶人和马都值钱。最後到梁泉(县),吴郎开始追人。吴郎追人,像狗撵兔子,像猫撵耗子,撵上就吼,还笑呢。哦,也可能不是他笑的,是他带的那帮军人。爹觉着是他,别人不能那样笑,他的功别人莫有,胆别人莫有。几千人打几万人,几千人走着从平地打几万个骑马的,他也敢。明日决生死,今晚他还能睡得着,别人就睡不着。你问他为啥笑?不为啥,爹觉着,在吴郎看,追的也不是人,是功名……不,不是为国,他不是为国。无所谓为不为国,为国你得有功,无功不能为国。那会儿,他说,这些都是功劳。我们不知道啥才是功。後来,爹终于见识到了。有的是功,做啥无所谓。啥子做给哪个,给朝廷给完颜,咋做也无所谓……”
如今的土人说,当时人多把家国之情寄托于吴郎。富平之战以前,京朝是京朝,蜀人是蜀人,蜀人对京朝或有厌恶,或素昧平生。京朝派人赴益州为官,蜀人看到的仅是蜀与京之间的陡势。对于遥远的京朝,蜀人理解的极限只是一句“势甚陡,不可走。”富平一战後,“五路皆陷”,蜀地成了完颜大剑有待刺穿的一块肥肉。蜀人怕了,打一个激灵,背贴到家的墙上,知道了国就是家。这时他们的指望,就是完颜们过不去大散关。大散关尚在千里以外,而对蜀人来说,却如同家门一样近了。
似乎是在昨天,蜀人还依着各家的理法,谈论吴郎残酷杀人,好堆人头。说吴郎违背(曲)大帅之令还以恶言犯上,是违法之人。说吴郎得势後诬陷(曲)大帅致其被害,是无德之人。然而,今天的蜀人得知吴郎还在关头,便一天不说话。下一个今天,得知吴郎还在关头,仍一天不说话。蜀人的沉默是震惊,倒不是因为道理在恐怖战争面前无能为力——他们的嘴还能说出“天子在马上打天下,而不能以弓马治天下”,所以道理永不无能。他们是知道了吴郎能拦住天子之马。从和尚原到仙人关,恶战七昼夜,吴郎反扑如狼,又打回了凤翔与陇州。得知这一连串战争的蜀人折服了。他们仍然说着蜀国的道理,却把吴郎搁在方圆之外,凡说起他,都引上一句“崆峒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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